绿皮火车在嘉兴站停了下来。上来了一位约莫八十岁的老爷爷，留着平头，裹着布质的黑色外套，戴着黑布帽子，还有一个黑框的老花眼镜，在我身边慢慢坐下了。

他将正在戴着的眼镜放在随身带着的木质眼镜盒中，又将盒中的另一幅看着没有什么两样的眼镜戴起来。然后，他从衣服左边的口袋中摸出了个红色的游戏机，两眼放光，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打起了游戏。

我低下头，眼眶慢慢湿润。

其实我早就看见他了，在火车刚进站的时候。其他乘客拖着行李箱，昂首疾步向前，他显得有点慌张，东张西望的像在寻找什么。那神情，像极了夜色黑了寻我回家的爷爷。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个夏天爷爷去世后，我便见不得老年人，见不得和他有一点点相似的老年人，哪怕只是穿着同一款花色的衣服、戴同一款样式的帽子或者就只是那步履蹒跚的背影。从小到大，老师和家长只教我们该如何珍惜，却没有告诉我们失去了该怎么做。只是我还没有学会珍惜，便已经开始失去了。

亲人的失去，是漫长的潮湿。从挚爱的亲人离世到崇拜的球星退役再到熟悉的媒体人淡出视野，我们终究没能把曾经的美好和灿烂、曾经的自己和冲动带到现在。时间，也终究跑赢了老马。

上大学后，某天路过一个文具店，走进去，满眼色彩斑斓的文具，却没有什么挑选的兴趣了。站在那里很久，想想买来好像确实也没什么用了。心中怅然若失。我失去的好像不仅是五彩斑斓的中学时代，还有那份从五彩斑斓中精心挑选所爱的耐心和热情。

伤心之余，不免会思考。或许我们已经走到了一个要失去的年纪，失去当初青涩的自己，失去当初的疯狂与冲动，失去群居生活，失去心中所爱。我们终究要完成对时间的无言，对生命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不必追，既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别人。不必追，这只是我该走的路，这也只是我们该来的别离。毕竟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那个时候啊，不会再责怪“无人问我粥可温”，不会再怅然“无人伴我立黄昏”，只会默默地、默默地练习着一个人过节。

上个清明节假期，我在安贤园当志愿者。有一个从嘉兴赶来的老奶奶，路走得很慢，每次都只能迈出很小的一步，年轻人看了会着急。她说，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估计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她还说，她的姐姐和妈妈在这里。后来她就走向了马路右边那个很抖很陡的山坡。

或许生命就是一个循环吧，从孤单到热闹最后再重回冷清。我们终将白发苍苍，坦然接受着父母兄弟姐妹一个一个离去，却又固执而倔强的怀念与悼念。生活中这大大小小的仪式感，也正是生活的美丽所在。

爷爷去世前，我对死亡与离别没有任何具体的概念，他们就像两座冰冷僵硬的火山驻扎在我的脑海。我不曾想过，火山会悄无声息地喷发，会硬生生给我一拳，让我不得不注意它的存在。

我开始努力克制自己的小脾气，开始每天坚持和爸爸妈妈打视频电话。只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也无法阻止爸爸头上的白发一天一天变多，妈妈脸上的皱纹一天一天加深，无法阻止屏幕中他们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和蔼”。即使我再拒绝，也不得不而接受“死亡是一个必将降临的节日。”

(五公司花都水务经理部 李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