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题记

一

十多年前，刚到豫南老区一个新中标的铁路项目，驻地还没建好，我们临时租民房居住。清晨6点半，穿上运动装和运动鞋，开始我每日的例行晨练。跑到室外，清新的空气吸进肺腑，新鲜的阳光照到身上，整个人像是一棵吸足养份的植物，充满了生机。湖面上金色的波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岸边的夹竹桃花开得正艳。

距离我五十米有一位穿着白色运动衣的女子，她优雅地摆动着双臂慢跑着，束得高高的马尾辫有节奏的来回摆动。阳光洒满她的每一根头发，光芒四射的身影引得我充满向往之心。加快速度超过她后，回头一看，原来是房东的女儿莫莉，她冲我粲然一笑，白皙的脸颊被太阳涂抹了一层灿烂耀眼的光辉，简直就像是一朵熠熠发光的茉莉花。

“你每天坚持跑步?”我问她。

“从第三次高考落榜以后。”

“真够有毅力的!”

她奔跑的速度变缓，不停地咳嗽起来，胸腔像是拉起了风箱。

“累吧。”我也放缓了脚步，忧虑地看着她。

“我患有哮喘病，是在第三次高考复读时得的。不过身体出了些毛病，绝不能成为停滞不前的借口。只要我努力追求优秀和美好，这些算什么呢?虽然身体不怎么样，也要好好生活呀。即便命运多舛，也要绽放出自己独特的美丽，是吧?”她边咳嗽边扭头看着我，含笑的双眼仿佛在调侃命运的乖离，但翘起的嘴角却分明有着坚强和不服输的味道。

湖面波光潋滟。一条金色的鲤鱼跃出水面，它发出的声响和金光闪闪的身姿吸引住我们的目光。我们肩并肩在湖畔的小径上慢慢走着，缀满露珠的青草打湿了鞋子。

“你读研是哪一个专业?”她问。

“古代文学。”

“我参加自学考试的专业是医学，十月中旬要考最后四门了。” 她笑得有些羞涩又有些小小的自豪。

“挺厉害啊，自考不是多好考的。”我鼓励她道，“不过，只要认真把教材看过几遍也没什么困难。我当年也是自考的本科。”

我十八岁进国企上班，二十九岁下岗后边陪女儿读书边着手考研。花了三年时间考上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先是在一所学院教书，后来跟随夫君，成为中国中铁建设者的一员。

“哈哈，原来我们都是自学成才啊!等我考过本科后，也要考研!”莫莉开心地笑着。

披着一身朝霞的她，明亮的双眸里闪烁着满满的希望和自信。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们都像湖里的那只鲤鱼，一次次跃出湖面。因为如此爱惜和看重这仅有一次的生命，所以拼尽全力奋斗着，寻求在这铜墙铁壁的生活里突围出来，即使遍体鳞伤仍不肯放弃。

二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建设者的足迹踏遍了祖国的繁华都市和偏僻山村。我们在一个项目通常干上一、两年就要赶赴新工地。这一年是在广州修建地铁，白天忙着工地上的诸多事务，晚上枕书入梦。休息日就在书店里泡着。虽然在外漂泊几多辛苦几多寂寞，但阅读是最好的陪伴。

遇到莫莉也恰巧是在书店，广州的西西弗书店。她在中山大学医学院读完硕士后，因为学习刻苦努力，科研能力强，导师留她继续读博。

我们在书店的咖啡吧坐下，喝着咖啡聊着天。 灯光温暖，音乐轻柔，氛围也很安静。莫莉给我讲起了她当年考研时的一段经历：深冬的夜晚滴水成冰。一条买回来打算红烧的鲤鱼，在黑暗中生命力旺盛地游动着，尾巴甩打出的响声惊扰了单薄的梦境。第二天莫莉换了一个装满清水的大盆，悄声对鲤鱼说，若能坚持一个月，陪她考完试，就把鲤鱼放到浉河里。每当在孤单中快要崩溃的时候，莫莉就会蹲在水盆前看鲤鱼在冰冷的水里活泼地游来游去。

莫莉说：“我们都在等待自己的命运，等待奇迹在困厄的坚守中发生。虽然消瘦了许多，我们却都没有被命运打败。放生那天，河面上覆盖的冰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把袋子里的清水连同鲤鱼一起倒进河里，看着它摆了摆尾巴，欢快地游走，心里也像获得了新生一样快乐、释然。这些年，我实现了自己的一些梦想，仍然在不断追求着新的希望。有时我会想念那尾鲤鱼，不知道它是否安然无恙?不知道它是否跳过了自己的那道龙门?”

莫莉的父母在她考研的那个初冬出车祸双双身亡，她的哮喘病发作得很厉害。那个冬天对她来说，地冻天寒、冰冷刺骨。

“人的一生要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有人说是金钱权力，有人说是浪漫爱情……对我来说，是对未来的希望。在面对一个又一个的困境和厄运时，不肯被命运打败，所以我一直奋斗着”。莫莉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正在读博的她，一袭白裙，如同一朵纯洁、清香的茉莉花。

三

今年四月，我在粤北山区的一个高速公路项目上已工作了整两年。一天清晨，在“学习强国”APP里又看到了莫莉的消息。地方学习平台“抗击疫情”版块里，有一个视频介绍援鄂医疗队的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医师莫莉，在武汉工作的六十天里和队友治愈新冠肺炎患者230例，其中超过半数都是重症患者。虽然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看不清楚面目，但我知道她就是那位茉莉花般静静绽放的莫莉。

拨通莫莉的手机，和她煲了半个小时电话粥。她说：“我有哮喘病，所以读研时就选择研究呼吸方面的疾病。这些年自己的哮喘几乎没怎么复发，也帮助不少患者摆脱了疾病的折磨。这次新冠肺炎疫情升级，医院里招募援鄂的医生和护士，我最先报名，并有幸被抽调到武汉参加抗疫工作。”

当年莫莉为了改变命运而苦读，为了摆脱自己的疾病而专研，如今医者仁心，她为了治病救人而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听着手机那端莫莉温柔的声音，仿佛看到到这些年她读过的书和走过的路融汇成了一道波澜壮阔的大河，而她就像是多年前放生到河流中的那尾鲤鱼，一路前行，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在岁月的打磨和苦难的锤炼下，莫莉一直奋斗不息，成就了自己，也造福了社会。

电话结束时，莫莉让我添加她的微信。打开她的微信头像，不出所料，是一朵洁白无瑕的茉莉花，正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独特的美丽。(马巧玉)